作者：张振铭，党员，人民银行营业管理部退休干部，曾任人民银行北京分行副行长

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，我国改革开放和现代建设取得了举世公认的辉煌成就。在波澜壮阔的探索和征程中，由于主客观复杂因素的交织与制约，国民经济运行曾出现过几次明显的过热，进行了几次规模较大的集中调整，引发了不同程度的社会阵痛，付出了各自的相应代价。在党中央，国务院的正确领导下，及时得到了解决。

1993年上半年国民经济继续保持快速的增长，各项改革迈出了新的步伐。同时，也出现了一些突出的矛盾和问题。主要是经济过热，固定资产投资同比上升近一倍，通货膨胀超过两位数。由于受宏观经济环境的影响，外汇调剂市场汇率出现了较大的波动。美钞一天一个价，甚至一天几个价。像断了线的风筝，外汇黑市的价格一路飙升，由1美元兑换8元人民币涨到1美元兑换10元人民币以上。北京私下换汇的价格低些，1美元兑换10元人民币左右，但有行无市。东南沿海经济特区，少量外汇在黑市可以买到，价格为1美元兑换11元人民币。海外频频传来信息，中国内地外汇黑市价格很快会达到1美元兑换13元人民币以上。霎时间美钞如同香饽饽，被不择手段地倒买倒卖，安分守己的人用汇无缘获得，则望钱兴叹！当时境外投资者对此确实心存疑虑。在这种情况下，能否把汇率稳住，对我国改革开放和现代建设大局是至关重要的。

用“中国人崇洋”就可以解释这一切么？还是“洋人会演幻术”吗？都不是。人们常说，金融是国民经济的晴雨表。这股狂风，这场暴雨，反映神州大地出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社会经济严峻势头。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，宏观经济管理失控，微观经济运行混乱。把兴风作浪的少数“黄牛”抓起来，就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吗？没有这么简单。学术界舆论界、政府主管部门，都在煞费苦心，调查、思索、借鉴，寻觅出路。

当年7月上旬，我突然接到紧急通知，周日中午1时到亚运村汇通大厦国家外汇管理局会议室集合，集体乘车出席重要会议。会议内容，集合后告知。与会人员准时到齐，纷纷猜测。当外汇管理总局的轿车抵达中南海西门，警卫核对车辆汽车号码后，又逐一核对每人的姓名。大家心里有底了，绝不是一般的会议，可能是国家领导人召见。彼此相视而笑，心照不宣。

进入国务院会议室，国家外汇管理局主要负责人既严肃又兴奋地说：“今天，国务院领导同志紧急召见18个省（市、区）外汇管理局负责人，专门研究部署干预和调控外汇市场的具体方案。人民银行主要负责人出席会议，并将提出落实国务院指示的具体要求。”片刻，国务院领导同志来了，看了到会人员名单，询问了几个分局前一阶段调控汇价的情况，边听汇报，边作点评。接着，讲了平仰汇价的紧迫性和必要性，用经济手段迅速掌握宏观调控的主动权，此事关系到国民经济全局的运行，关系到经济体制改革的深入，只能成功，不许失败。随后强调指出，为了保证中央直接指挥不受干扰，到会的分局局长是第一线指挥员，没有向其他任何领导人汇报、传达的任务，国务院通过卫星通讯站专线和一线指挥员保持相互联系。

中国人民银行主要负责人说，国务院领导同志部署的平仰汇价工作，是我国经济金融战线的一件大事，必须完成。这也是国务院领导同志直接领导我们学做社会主义市场经济。

临近会议结束时，国务院领导同志忽然问北京谁来了？有什么意见吗？我立即站起来说，完全同意，认真执行，保证完成。他忽而转问你个人有什么想法吗？我原本没有准备发表个人意见，只得硬着头皮回答：您让我谈个人想法，谈三点吧，一是通过抛国家外汇储备，平仰汇价，从当前我国的实际情况看，主要是对外传递一个信号，国家下决心、也有能力进行宏观调控。二是汇价走势是国民经济运行的综合反映，平仰汇价需要国民经济相关部门协同动作。三是国家有关部门负责同志出访时，谈论汇价问题应慎重，免得信息“出口转内销”，当境外新闻媒体把信息传回中国境内，作为国家外汇管理职能部门的一线同志，信还是不信，不好办。对于我的这三点想法，国务院领导同志表示理解和同意。

会后，国务院领导同志以北京、上海等地为重点，派人到一线调查研究，取得第一手资料，并每晚亲自阅批各分局的电信汇报，抓住战机，精心指挥。

我们充分发挥在总行、总局身边工作的地域优势，在惊心动魄的实战过程中，及时反映情况，提出建议，请示工作。这是我们能够坚持正确的战略战术的根本保证。北京分局负责人还将岗位前移，坚守现场，同外汇调剂市场工作人员一起，共同摸索，总结经验，不断提高入市技巧。在外汇市场内积极干预的同时，在外汇市场外还采取严格审查外汇用途、动员或促使持汇大户出售外汇等做法，以综合平衡外汇市场的供求。从而达到没有动用国家外汇储备，市场汇率基本稳定在1美元兑换8.70元人民币左右。在这次平仰汇价期间，总局两次召开外汇管理工作会议。北京分局的工作获得总行，总局的肯定，受到国务院领导同志两次点名表扬。

我国中央银行在积极入市、平仰汇价方面进行了大胆的尝试。奋战一百多个日日夜夜，大功告成，举世关注。从而大大推进了我国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事业。正如人民银行总行主要负责人指出的：“这是我国中央银行首次直接入市吞吐外汇，采用经济手段调控市场，平仰汇价，也是外汇体制改革深化的一个重大转折。事实证明，这次调控非常成功，干得很漂亮。回顾这一不平凡的经历，从总行到外汇局，开始大家都没有经验。经过短时间后，我们及时总结经验，逐步提高了水平和技巧，得到了国务院领导同志的充分肯定，为今后继续保持汇价稳定，进一步深化外汇体制改革积累了经验，整个队伍也受到了锻炼。”

在国家外汇储备非常窘迫时，用经济手段平仰汇价，是符合市场经济运作规则的，也有很大风险。中央果断决策，精心指挥，协同奋战，获得成功。为进一步改革外汇体制，推动金融体制、对外经贸体制以及企业经营机制等诸多方面的深化改革，创造了极为有利的前提条件。惊回首，此大战役，确是宏观调控的一招辉煌险棋，可将其形容为成功的“软着陆”